江西家庭教育

 儿子今年读初二，每天放学回来，他都叽叽喳喳跟我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。可是有一天他却皱着眉，闷声不响。看他情绪不好，我就带他去吃他最喜欢的剁椒鱼头。
有了美味，儿子心情好了很多，开始诉说在学校遇到的事情:今天上课，他后面的同学在班主任李老师背后贴了一张漫画，李老师发现后调查是谁做的。没人承认，老师便要儿子小组的男生一起到教室后罚立正。儿子反驳李老师“没调查出真相不应该随便罚人”。李老师一听更加恼火，让其他同学回到座位，单独把儿子狠批了一顿。
儿子咽不下这口气，又一次顶撞了李老师，说老师身为师长，因为一句不中听的话而迁怒于他，这不是一位老师应该做的事。这种做法，简直就是拙劣。
我惊讶地问：“儿子，你就这样对李老师说话?”
儿子回答：“那我怎样说?我就是不喜欢李老师，他做人古板，下课从来不像其他老师一样和我们说说笑笑，一副老学究的样子，早就烦他了。”
“即便看不惯老师的做派，也不能当众顶撞啊。况且，对李老师我也有所闻，他是数学组的组长，带出的班级一直都是响当当的数学优质班，你还是他们班的数学尖子呢。”听我这样说，儿子不容置否，那口气就是一个叛逆到极点的小孩：“顶撞的就是他。他罚我们立正，是教育我们还是惩罚我们?妈妈你送我上学，是要我去接受教育还是接受处罚?这种老古董，教学再好我也不佩服。”
我忽然觉得，儿子说的好像很有些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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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以为事情过去了，可是两天后，学校班干部选举搞“公投”，儿子以高票当选学习委员，但李老师直接行使了一票否决权。儿子当然要追问为什么。李老师说：“你不遵守纪律，还公然顶撞老师，还当什么班干部!”儿子回家诉说李老师小肚鸡肠报复他，我没往心里去。儿子顶撞老师，其实真的不对，李老师处理的方式不大好，但儿子有错在先。至于班干部，我并不认为儿子得高票了便可以胜任。选举后没几天，我又很意外地看到儿子与同学在QQ上的两段对话，说的是这次运动会，李老师让儿子报了他不擅长的百米。儿子想不通。儿子的同学说：“我们都想不通，你的跳远那么棒，李老师为什么特意让你跑百米?他这样做，就是让同学们看看，顶撞老师是怎样的下场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李老师真会这样做?如果是真的，儿子以后的初中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种局面?
果然，儿子每天都能找出李老师报复他的佐证:今天说，李老师批改作业，嫌他不认真，惩罚他让他重写，某同学更加不认真，却不必重写。明天说，班上选一名值日生拿大桶水，又脏又累，李老师不找别人，单单挑了他。后天再说，上课他屡次举手回答问题，但李老师的眼睛滑过他，提问的却是别人。
对于儿子的话，丈夫颇有看法，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一个管着四十多个孩子的班主任，怎么可能因为一次顶撞而如此专注地对付你呢?儿子，找找自己的原因吧。”
丈夫的话不是没有道理，但我也深知被人穿小鞋的痛苦与无奈。在儿子面前，我几次流露出对他的理解与对李老师的不满。我想，我要让儿子知道，我是支持他的。其实，我更想为儿子做点儿什么——找李老师谈谈，或找校长反映情况。但思前想后，还是有所顾虑，始终没敢轻易出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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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想到的是，在儿子的挑剔和我的犹豫中，他的数学成绩很快滑了下来。月考时已经不佳，此次竟然挂在了及格线上。家长会后，因为对李老师的成见，我没跟李老师交流，直接回家把卷子甩到儿子面前。我失望地问他：“儿子，数学一直是你的强项啊。”
儿子很沮丧，但转瞬便笑了。那一刻，我惊讶于儿子的反应。他喜不自禁地说：“我这成绩最少能把班上的平均分拉下来。嘿嘿，等我再联合几个同学抵制数学课，我们都不学，看他还次次拿第一!他整我，我整他!”
我大惊失色。儿子拿自己的成绩整老师! 我强压着火气问儿子：“这些题，你是真的不会还是故意做错?”
儿子说真的不会。儿子说，基于李老师对他的种种做法，他特别厌恶李老师，听到李老 师的声音就烦，上课基本不听课。儿子振振有词：“我就不给他学，怎么了?”
我简直哭笑不得：“不喜欢老师就不听老师的课?你是为老师学习吗?你要考军校，这样的成绩能去研究高科技的武器吗?”
说到“军校”两个字，儿子低下了头。儿子有理想有目标，我相信他只是一时思想没拐 过弯，我能听出他强装的兴奋里流露出的难过与不安。
那天晚上，我把儿子的成绩以及想法如实告诉了丈夫。他要我检讨自己。丈夫说：“儿子数学成绩下滑只是表面现象，对李老师的挑剔和不适应才是核心问题。他还是个孩子，又正值青春期，看人做事都偏激。作为家长，你没对他进行正确、阳光的心理疏导，反倒也跟他一样神经过敏，让他对李老师的误解一点儿一点儿地加深。在这件事情里，你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”
看我不语，丈夫接着说：“就算老师有这样的心理与做法，我们也要引导孩子，让他正确面对，让他有这个承受力。谁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?谁能一生遇到的全都是欣赏自己的人?适者生存，不适者出局，这道理你不懂?”
那一刻我如醍醐灌顶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李老师竟随后家访。他先跟我说了儿子近期不积极的表现，之后又检讨自己。他说他看了儿子所有科目的试卷，唯独数学退步最大。因为儿子数学成绩一贯优秀，所以不大注意他，他的成绩下滑如此之快，作为老师没有及时发现，真的失职。李老师为儿子指出不足并且制订出下阶段学习方案之后，又表扬了很多儿子优秀的方面，例如人缘好、阅读量大之类，也指出儿子的骄傲。他说：“我没让他做学习委员，只让他当了课代表，这孩子的性情，不好好挫挫，将来是要吃亏的。”
一时间我心里充满愧疚。李老师表情那么认真，让人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他的诚恳与负责。这样的老师，怎么会因为孩子的顶撞而报复呢。我与儿子才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人，一直执著于想象老师会给小鞋穿，而造成的事实就是，心里有了鞋，于是满眼看到的都是鞋。
老师结束家访之后，我问儿子有何感受。儿子嘴角动了动，没说出话来。我愣了愣，问:“儿子，我们是不是有点儿过分挑剔了?”
儿子咕哝了一句：“反正，我不喜欢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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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回家再说班级发生的事，我便特别注意提炼收集李老师好的做法和看法，以重塑李老师在儿子心中的形象。遇到略感不公的事，我也不再往阴暗的方面去分析。儿子有抱怨，我便替他开解。我告诉他:老师不可能做到事事公正。他的外婆只有我与他姨妈两个孩子，都会在不经意中厚此薄彼，何况全班有四十多个学生。
日子长了，我感到儿子对李老师的看法在慢慢转变。暗暗努力的同时，我也着实感叹自己的言语暗示及所作所为，日积月累地会在儿子心里留下怎样的倒影。
儿子彻底不对李老师心怀芥蒂是在期末考试前。班上一个调皮的男孩模仿女孩的口吻给儿子写情书，被另一个同学截获。这个同学在班上大肆宣读，惹来众多同学的猜疑和私语。因为早恋在学校一贯被视为洪水猛兽，儿子哭笑不得，也辩解不清。正左右为难时，李老师了解了情况，他安慰儿子之后，特地开了班会，很郑重地给儿子解围。儿子说：“真没想到李老师这么信任我，他满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呢。”
期末考试结束，儿子的数学成绩赶上很多。看着仍然很不理想的分数，我与他聊起因为李老师而走的这段弯路。儿子笑了，有点儿不好意思：“我现在还是不喜欢李老师的古板，不过，我看到李老师为人处事心胸的宽广磊落，也欣赏他认真严谨的教学态度。”
我心里一阵欣慰。今天，儿子面对的是李老师，明日他独闯天下接触形形色色的人，挑剔着实无益，适应才是硬道理。所幸，我与儿子都明白过来了。